什么样的衣服，能值望京一套房？

来自「Dior - 迪奥」的手工刺绣婚纱，均价100万美元。兑换成人民币的话，够在望京买个80平米的房子。同样的钱放到上海，也勉强能在静安寺旁边买个超小的一居室。

每一件手工刺绣，都是由几十位工匠共同努力，花上几个月的工时才制作完成，贵的不无道理。

比如1997年的奥斯卡颁奖典礼上，当时海盗爷「John Galliano - 约翰?加利亚诺」为「Nicole Kidman - 妮可?基德曼」设计了一件中国风手工刺绣礼服。这件衣服的地位，足以载入奥斯卡史册，

它的价格就更夸张了——200万美元（约合人民币1292万元）。别问，问就是顺义别墅区欢迎你。

之所以衣服能这么贵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装饰着手工刺绣。今天我们就来聊聊，手工刺绣为什么这么贵，随随便便就能值望京一套房？

手工刺绣是一种非常奢侈的工艺，大多用在高定当中。所谓高定，全称是「Haute Couture - 高级定制」，所有衣服里最贵的一种。在法国，这个词汇受法律保护，不是随便一套手工制作的衣服都能叫「Haute Couture」。

高级定制由优质、昂贵的面料纯手工制成，缝制时尤其注重刺绣细节，耗时极长。只有顶级的设计师和顶级的裁缝，才能胜任高级定制的工作。

1945年起，「Haute Couture」被制定了相当严苛的标准，必须满足以下4个条件：

• 为私人客户量身定制的设计，带有一个或多个配饰；

  
  

• 在巴黎有工作室，并至少雇佣15名全职员工；

  
  

• 工作室中至少有20名全职技术人员；

  
  

• 每年两次，展示至少50个原创设计。

  
  

目前，经过「FHCM - 巴黎高级定制和时尚联合会」认证的高级定制正式成员品牌只有12个，另有7个境外成员品牌和18个客座成员品牌。每年两次的「Haute Couture Week - 巴黎高定周」，就是高定工坊大放异彩的时刻。

全球78亿人里，只有4,000个能成为高级定制的常客，接受高定工坊多对一的私人定制服务。

而高级定制最引以为傲的、也是最复杂的工艺，当属刺绣。可以说，手工刺绣代表着高级工坊技艺的最高标准。

继承了传统工艺的刺绣工匠，数量极为稀少。他们用双手绣出了精致梦幻的高定世界。刺绣高定的价格取决于复杂程度，便宜点的也要30万美元（约合人民币194万）以上。

虽然Haute Couture只有女装，没有男装。但这并不妨碍男装将高级定制中的刺绣工艺，融入到男装成衣中。

刚刚发布不久的迪奥2021冬季男装系列，开场的第一套Look就是一件刺绣大衣，精细繁复的花纹和闪烁的亮片极为精致，出自迪奥高级定制刺绣工坊。

其实奢侈品做高定，根本就不赚钱。化妆品、包袋和成衣，才是品牌收入的支柱。但是批量印出来的大Logo，永远无法和一针一线的刺绣相提并论。

高定华服之所以美轮美奂，刺绣要占很大一部分功劳。可以说，刺绣是高定的灵魂所在。

高定工坊常用的刺绣工艺分为三种，分别是「Tambour Embroidery - 鼓形刺绣」、「Goldwork Embroidery - 金工刺绣」和「Silk Shading Embroidery - 丝绸刺绣」。

首先也是最重要的鼓形刺绣，又称「Lunéville刺绣」，高定工坊最富盛名的工艺。

「Tambour」在法语中的意思是「鼓」。这种刺绣的方式，是把织物紧紧地绷在框架上，以产生绣制常规链式针迹所需的张力。拉伸织物，能够使其平整光洁，避免刺绣的周围起褶皱或变形。

鼓形刺绣的钩针细长，末端是一个尖钩。手持木柄，工匠就能在薄纱织物上绣出图案来。

「Lunéville - 吕内维尔市」一直是法国刺绣工艺的中心。19世纪末期，Lunéville的工匠创造性地把珠子和亮片添加到刺绣中。1865年，当地的工匠Louis Ferry Bonnechaux发明了一种新的刺绣方法——他把框架反过来，在背面预先串好亮片和珠子，然后从正面以链式针迹固定位置，极大地提高了刺绣的效率。

这种方法就是今天的「Lunéville刺绣」，也是高级定制中最常见的一种。

一开始，Lunéville刺绣只能用在透明的纱上面，以便确认亮片和珠子的位置。慢慢地，熟练的工匠靠摸也能准确找到应该绣在哪儿，所以不透明的丝绸、织布也用上了这种方法。

可以说，刺绣工匠的手指，就是他们的第二双眼睛。一切全凭手感，难度可想而知。没有个三年五载的经验，还真揽不了这瓷器活。

随着有串珠装饰在法国乃至欧洲时尚圈越来越火，Lunéville刺绣因其精致奢华的工艺而备受欢迎，迅速流行开来。高定周展示的每一件亮片串珠礼服，都有Lunéville刺绣的功劳。

比如香奈儿的高定，几乎每一件都有Lunéville刺绣的影子。有些款式甚至根本看不到面料，整套衣服都被刺绣覆盖。自1985年以来，香奈儿收购了九家顶尖的高定工坊，确保昂贵的传统手工艺能流传下去。

当然，刺绣不是女装的专属，男装也能用得上。

迪奥现任男装总监金?琼斯，在A/W 20系列中设计了一件亮片大衣，灵感源于1969年发布的迪奥女装高定礼服。大衣上的刺绣是扁平亮片、珠子和水钻三种材料混合。一走一过，能折射出三种不同的光线，非常奢华。

这件大衣光是手工刺绣就花了900个小时，缝制花了100多个小时。直到模特走上T台，耗时不少于1100个小时。从某种意义上来讲，它有资格被称为「Haute Couture」。

第二种比较主流的刺绣方式是「Goldwork Embroidery - 金工刺绣」。

金工刺绣看起来富丽堂皇，明晃晃闪瞎眼。这种刺绣工艺盛行于14-16世纪的文艺复兴时期，具有浓厚的宗教文化色彩——因为它真的太贵了，只有教会的装饰品、王室贵族的礼服、或者是最正式的军装才能用得上。

Nicholas Hilliard绘制的「The Phoenix Portrait」，英国女王「Elizabeth I - 伊丽莎白一世」身穿金线刺绣礼服，1575年

金工刺绣使用的线比较特殊，是由金属线包裹住普通纺织线制成的。用真金的成本太高，所以一般都是镀金或镀银材质，含金量有限。

金属线又粗又重，很难像其他刺绣方法一样穿过织物。所以金工刺绣其实是把线「扎」到织物的表面。

如今，也有一些高定工坊继承了传统的金工刺绣，比如黎巴嫩设计师「Elie Saab - 艾莉?萨博」的作品，就不乏金工刺绣的影子。

但其实，金工刺绣受军装风格的影响，似乎更适合用在男装上。

比利时时装设计师「Dries Van Noten - 德瑞斯?范?诺顿」的同名品牌，没有高定，只有成衣。在他的男装作品里，经常采用金工刺绣工艺。

1987年，「Michael Jackson - 迈克尔?杰克逊」在演唱会上也穿了一件金工刺绣制服，来自伦敦萨维尔街的「Gieves＆Hawkes」，上面绣满了金色的树叶图案。这个造型，堪称载入史册的经典。

第三种刺绣方法是「Silk Shading Embroidery - 丝绸刺绣」，它被称为「针尖上的绘画」。

丝绸刺绣，把不同颜色的丝线和长短不一的针迹巧妙融合在一起，产生渐变、纵深等视觉效果，赋予图案更加真实的观感。就像绘画一样，它没有统一标准，也没有固定规则，一切全凭刺绣工匠的个人判断。

听起来是不是很熟悉？没错，丝绸刺绣的发源地就在中国，只不过它在中国叫「苏绣」。直到15世纪，欧洲才开始探索这种力图还原真实的刺绣工艺。

在高级定制领域，中国设计师郭培经常使用这种刺绣工艺。郭培是FHCM认证的客座成员。她的高定系列，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，大量应用了丝绸刺绣这种颇具东方韵味的手工艺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迪奥2021早秋男装系列，把中国的传统刺绣与艺术家「Kenny Scharf - 肯尼?沙夫」的作品巧妙融合，最大程度地还原了原作的视觉冲击力。

刺绣的成品长这样——乍一看像普通印花，放大看其实是一针一线绣上去的。这件衬衫标价310万，堪称天价，直接能抵一套东四环小两居的首付。

说完工艺，我们再来聊聊决定了手工刺绣之奢侈的另一个重要因素——时间。

你猜一个数，制作一件手工刺绣的高定，要花多长时间？

在迪奥，这个数字是平均135小时。按8小时工作制算下来，做一件衣服需要17个工作日。注意，这只是平均制作的时间，复杂刺绣的耗时根本就没有上限。比如香奈儿一件满是刺绣的高定，手工缝制了超过10,000个亮片。在20位工匠共同制作的情况下，还花了1,000个小时。

如果从设计师的草稿算起，直到模特穿着高定走上T台为止，最多可能需要6,000个小时，等于750个工作日，等于两年多。有这功夫，IBM的航天AI都上天了，而高定工坊的一条裙子还没做完。

很多刺绣工匠用尽一生，只够做出几件高定作品而已。

所以刺绣高定如此奢侈的原因并不难理解——这是地球上最好的设计师和最好的工匠，用时间换来的艺术品。

今天高定工坊的手工刺绣能够如此精美，离不开千百年来工匠们的继承与创新。那么它从何起源？中国当仁不让。

中国的刺绣，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的战国时代。到了公元前200年，也就是西汉时期，著名的「丝绸之路」打通了。中国的丝绸和刺绣工艺，逐渐传播到印度和奥斯曼帝国等地。

18世纪，也就是刺绣诞生近3000年之后，这种工艺终于通过马赛港口到达了法国。

当时，法国国王路易十五的情妇「Madame de Pompadour - 蓬帕杜夫人」是个Fashion Icon，在欧洲艺术史上都赫赫有名。她很爱刺绣工艺，所以当时刺绣也被称为「Point de Pompadour」。

下面这幅画，是「François-Hubert Drouais - 弗朗索瓦」为蓬帕杜夫人绘制的。这幅画的名字叫「Madame de pompadour at her tambour frame」，描绘的正是蓬帕杜夫人正在刺绣的场景。

Madame de pompadour at her tambour frame，18世纪

再到19世纪末，法国女王Queen Marie Antoinette和后来的「Empress Josephine - 约瑟芬皇后」（没错，就是拿破仑的妻子）大力支持手工刺绣，法国洛林地区的刺绣作品销往世界各地。

「Coronation of Napoléon - 拿破仑加冕」，约瑟芬皇后服饰的刺绣细节，1807年

与此同时，「Haute Couture - 高级定制」开始初见雏形。

1858年，法国出生的英国设计师「Charles Worth - 查尔斯?沃思」在巴黎开设了第一家高定时装屋，为上流社会的贵妇定制奢华的服饰。顾客可以自主选择颜色、面料和细节，这在当时是开创性的，彻底改变了制作服装的方式。他把自己的职业称为「时装设计师」，而不是简单的「裁缝」。

1868年，Charles Worth又创立了第一个高级定制组织「Le Chambre Syndicale de la Haute Couture」，以规范法国高定所采用的制作工艺。这个组织，就是今天「FHCM - 巴黎高级定制和时尚联合会」的前身。

Charles Worth的高定作品，1923年

而接下来，两次世界大战接连爆发。德国一度想要把高级定制搬到柏林去，让柏林取代巴黎，成为世界时尚的中心。好在，「Paul Poiret - 保罗?波雷特」、「Lucien Lelong - 露西安?勒隆」、「Coco Chanel - 可可?香奈儿」等人挑起了法国高级定制的大梁，60多家高定工坊在巴黎幸存下来。

战时物资紧缺的时候，为了节省布料，设计师们只能给假娃娃做衣服。总之不管多艰苦的条件，都阻挡不了法国设计师。

巴黎的橱窗，1945年

二战之后，「Christian Dior - 克里斯汀?迪奥」横空出世，带领高级定制彻底复兴。「Cristóbal Balenciaga - 克里斯托瓦尔?巴黎世家」、「Yves Saint Laurent - 伊夫?圣罗兰」、「Hubert de Givenchy - 休伯特?纪梵希」等如雷贯耳的名字，共同组成了法国时尚的黄金时代。

而法国传统的刺绣工艺，也在沉寂多年之后，随着高定的复兴而再度焕发光彩。

Cristóbal Balenciaga刺绣大衣，1961年

刺绣也已经不只局限于丝线之间，更有宝石、珍珠、羽毛等各种材料的应用，使其具备立体的雕塑感，能够更好地表达设计师的想法。

老佛爷「Karl Lagerfeld- 卡尔?拉格斐」正在检查高定试装，2017年

从中国苏州到法国Lunéville，从西汉到21世纪，手工刺绣有着不同的表达方式。但那一针一线之间的精致，全球共通，古往今来从没有改变过。对于工匠而言，刺绣是值得他们用一生传承的技艺。

虽然一件手工刺绣的价格等于一套房，但也不乏愿意为之买单的顾客。这应该是花钱能买到的、最美好的东西之一了。

在高级定制领域，刺绣可谓经久不衰。它是传统工艺在21世纪散发的光辉，一定程度上定义了何为「高级」，甚至是何为「奢华」。

昂贵的高定，因为有了刺绣工艺而提升到极致奢华的程度。奢华不等于高级，但「高级定制」的高级，一定有着奢华的成分。

FHCM认证的客座成员，设计师「Zuhair Murad - 祖海?慕拉」说：「高级定制是奢华而迷人的东西，是童话一般的梦想。我设计的不只是服装，而是一件艺术品。」

当代高级定制，乃至当代时尚，依然继承和发扬着刺绣工艺。个中原因，也不只是为了保留一种古老的手工艺那么简单。刺绣的意义，早已超出了其本身——它就是美的造物主。

来源: 杜绍斐DUSHAOFEI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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